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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云娘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原来一心以为那匹纱是天大的事,总要在孙老板来取前织出来,现在却觉得完全无所谓,且婆婆这样逼着她织锦更她不快,家里又不是等着织出这匹纱换米下锅,何况堂屋里坐着自己的娘家人,难道让她们听去就好了吗?
云娘抹了抹泪道:“一匹纱怎么也比不了死人事大,如娘是我没出五服的堂姐妹,我怎么也要回去看看。”
也不再去看婆婆,进了里间自箱子里捡出素服赶紧换了,连包头的帕子也换了块素的。
三下两下地便收拾妥当,出了里间,见婆婆依旧还站在原处,脸上表情变换,大约是想生气又不好生气,正在难以决定。
虽然觉得婆婆未免太不近人情了些,但毕竟是自己的婆婆,云娘还是上前道:“婆婆,我同玉珍去去就回,这匹纱我晚上回来一定织完。”
婆婆见云娘拿定了主意,自知扭不过她,且娘家没出五服的堂姐妹去了,媳妇不回去实在说不过去。
便嘱咐道“大节下的,偏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是不吉利,你去了便赶紧回吧,别沾了晦气,晚上也好将纱织完。”
云娘点头答应,见婆婆总是不动,便道:“我去吊唁如娘总要给丧仪。”
眼下云娘房里倒有一注银子,只是那是晚上要发给织工的,不能再动,其余也不过半吊的散碎铜钱,丧仪的银子总要向婆婆拿的。
婆婆听见便问:“你屋里的银钱不够用了吗?”
云娘心想,自己屋里的钱难道婆婆还不知道吗?平日里若是用散钱时还不是拿出来用的,哪里能积下多少?又瞥一眼玉珍,见她只低头抹泪,似乎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这处,想把这些日子的花销一一算出来给婆婆听,却终于还是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细讲,只小声道:“我屋里只剩下半吊钱了。”
婆婆却似看不出云娘不欲令人知道,并不去取钱,反倒唠叨个不停,“我当媳妇的时候,娘家婶子没了也不过只拿了几十个铜钱做丧仪。”
云娘真气了,老人家小气些她倒是理解,可是婆婆说这些陈年的事情有什么用?这些年盛泽镇早非先前的盛泽镇了,就是自己成亲时郑家给了十六两银子的聘礼,当时并不算少,可现在差不多的人家都是几十两一百两,若这样算下去,哪里有个完?
最可恨的是婆婆偏要在玉珍面前说这些难听的话,玉珍的娘家与自己的娘家都在一个村里,她这是想把今天的事情传回杜家村吗?那自己将来还有没有脸面回娘家了?
想着屋里放着自己织妆花纱前织的几匹绸,原说留着自家做衣服的,只是一直忙着织锦并没有做,转身便要回去抱一匹出来,随便找间牙行最少也能换上一两银子,怎么也能将眼前的礼遮过去了。
只是自此以后,自己每为家中织几匹纱,总要留一匹做私房,*不在家中,自己竟一两银子也没有的,再有大事小情,总不成让别人看了笑话罢!
郑婆本还待说,却见云娘胀红了脸,转身向屋子走去,虽不知她的主意,但也知道媳妇一向要面子,定是恼了,反倒软了下来。
又赶着跟过去问:“拿多少银子合适呢?”
对于自家的媳妇,刚娶进门时,郑婆是极满意的,漂亮、懂事、能干,可是慢慢便觉得媳妇有一样不好,那就是性子太强。
虽然媳妇对自己足够孝敬,但却每于一些事情有自己的主张。
就说媳妇嫁进来的第一年,自己给亲家准备年礼,她偏嫌不好,缫了十几天的丝买了好的回家,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
其实杜家不过是乡村上的人家,哪里用得着送那样的好东西呢!
但经了这一回,郑婆也只有把年礼加厚,否则丈夫和儿子都不会满意,且媳妇再会想办法补上,更让自己的脸没处放。
所以,郑婆便开始对媳妇有了不满,总想找机会将媳妇完全压制住。
但是媳妇一向没有大错,又越发地能干,先是织锦,后来又织妆花纱,倒比儿子贩绸得的利多,成了盛泽镇最有名的巧媳妇,人人都夸的,让郑婆是又是喜又是忧。
这两年,郑婆总归找到了儿媳妇的短处,那就是一直没生孩子。
是以外人再夸起云娘,她只这一句便能将云娘所有的好处都抵消了,无子可是大过,可在七出之条的。
郑家没有将她休出去,就是极大度的了,云娘正是应该感恩戴德的。
是以,郑婆在云娘面前越发地气焰高了,特别是在外人面前。
平日没有机会便罢了,这一次玉珍来了,不知不觉又犯了毛病。
她岂不知现在丧仪的数目?不过是特别唠叨几回给云娘听罢了。
却没有想到云娘刚刚听到马二嫂的几句话,心里早已经变了,竟转身就走。
郑婆又不敢将媳妇得罪太狠,反倒又追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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