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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拂晓的微光中,苏晏最后回望了一眼京城恢弘壮阔的城楼。
荆红追道:“大人,该动身了。”
苏晏深吸口气,点点头,掀开帘子上了马车。
马车非常普通,竹棚顶披着一层上漆皮革防雨,绿竹细门帘。
车厢里面空间也不大,刚好够躺两个人,荆红追怕硌着大人,又担心羊毡、羽绒太热,便给铺了上好的涿州丝毯,再搁几个菖蒲枕。
苏晏四肢酸软地窝在丝毯上,嗅着菖蒲绒的清香,恹恹地道:“走吧。”
荆红追戴上一顶青箬笠遮住头脸,坐在车辕后的横板上,抖了抖缰绳,驱动驾车的马儿。
竹棚马车过了五里驿,碾着官道的黄土渐行渐远。
仲夏的郊野,野花在油绿的草叶间无忧无虑地绽放。
一辆乌木车厢、格子窗糊得严严实实的四轮马车从南面驶来,与轻便的竹棚马车擦身而过。
荆红追一路收敛气息,全然是个平民后生的模样,但从未放松过警惕。
在马车交汇的瞬间,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对方的驾车人——青衣小帽的仆役打扮,粗手粗脚、呵欠连天,大约是哪户殷实人家的长随。
荆红追收回视线,稳稳地驾驶马车,沿着分岔路口拐向西南方向。
乌木马车行到五里驿附近,忽然停了下来。
车厢内用垂帘隔成前后两间,褚渊跪坐在外间,隔帘叩问:“皇爷有何吩咐?”
垂帘下方推出了一张对折的纸条。
褚渊拾起打开,见纸上写道:“不进城。”
硬笔小楷,字迹明显比先前矫健许多,可见指力恢复了大半。
褚渊心下宽慰,又道:“城中已备好憩馆,安全隐秘。
皇爷若是临时改了主意,转道去何处,还请示下。”
第二张纸条很快被推了出来。
“梧桐水榭……”
褚渊微怔。
转念思索,忽然想起那应该是豫王的别院?
昔年豫王还在京城时,除了王府与庄园,还有一两处秘密产业。
豫王不欲被锦衣卫盯梢,每次来去都藏踪匿迹。
后来景隆帝隐隐有所察觉,却没有派锦衣卫去打探究竟,只装作不知,也算是全了几分兄弟之情。
直至苏大人从陕西回来,正月入宫面圣后,皇爷不知为何对豫王发了大脾气,不仅御驾亲临王府,打着探病的旗号把人狠狠训斥了一通,还命他们这些御前侍卫,把豫王在京的所有产业查了个底儿掉,连同那个偷偷替他送信去陕西的王府侍卫都受了责罚。
打那以后,豫王就连一个字也传不出京城,直至……皇爷被经年头疾压倒为止。
如今皇爷忽然要动用封闭已久的梧桐水榭,有些出乎褚渊的意料。
但那处地方的确比他们准备好的憩馆更加隐蔽,环境也更幽雅,别说幕后那班子反贼了,恐怕就连锦衣卫都不知道水榭的具体所在。
褚渊将两张纸条塞进手边的小香炉内烧了:“臣遵旨。
只是水榭有一年多没人住了,到时还请皇爷在车上多待些时候,容臣等清理干净。”
帘后传来一声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轻微脆响,仿佛在说,无妨。
褚渊垂首,心里的疑虑更浓——自从皇爷醒后,变得不爱露面,所有的指令,全通过纸条传达。
倘若说因为头发未长,有损君仪不爱露面,他还能理解,可没有发过一声,究竟又是什么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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