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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子得意地捻着白须,“谭家唱了四代曹操,鼓点子该在平生志气运未通那句加个花......”
他突然支起身子,锦被滑落在地,“小天子该下值了!
去岁腊八他送来的关东烟......放哪儿来着?”
“您忘啦?”
牛爷变戏法似的摸出个珐琅烟盒,“徐巡长昨儿刚孝敬的,说是伪满皇宫里流出来的。”
掀开盒盖,金黄的烟丝衬着内壁的裸女画像。
老爷子眯眼嗅了嗅,突然抄起胡琴:“老周,给爷来段《贵妃醉酒》的四平调!”
马尾弓刚挨上弦,一位穿灰布长衫的中年人小跑着进来,袖口还沾着墨渍:“您又乱跑!
药熬了三遍都凉了。”
他接过漆盒时冲牛爷点点头,显然是旧相识,想必这位就是牛爷口中那位给关老爷子养老的包衣徐允诺了。
回程的黄包车上,关老爷子攥着牛爷的翡翠扳指絮叨:“当年我府上养着两个戏班,允诺他爹扮赵子龙最是威风......”
车轮碾过青石板,老爷子忽然瞌睡起来,小辫上的黄绸带扫过牛爷肩头。
徐宅门前的石狮子缺了半只耳朵,朱漆大门贴着泛白的门神。
前院开了家徐记车行,正院是徐家人住的地方,关老爷子就住后院,后院西厢房檐下挂着鸟笼,画眉扑棱着翅膀唱出一串脆鸣。
“老爷子就住这儿。”
徐允诺推开后院正房的雕花门,檀香味混着药气扑面而来。
条案上供着故福晋的泛黄照片,香炉里三炷线香将尽未尽。
把昏昏欲睡的关老爷子安置在罗汉床上,徐允诺就把牛爷和李天佑让到了正院。
徐家正院的老树筛下斑驳夕照,石桌上摆着套钧窑茶具。
徐允诺拎着铜壶给牛爷续水,青瓷碗里浮着的茉莉香片打着旋儿:“天儿该下值了,晌午说要去查东四牌楼的烟土案子......”
话音未落,垂花门吱呀作响。
徐天挎着牛皮枪套大步流星进来,警服领口解了两颗铜纽,额角还沾着灰:“牛叔您可算来了!
上回说的东来顺......”
他瞥见生人猛地收声,手指无意识摩挲枪套搭扣。
牛爷笑着拍石凳:“愣着干啥,过来坐。
这是你李兄弟,刚在南门盘了家铺子卖点河鲜果蔬啥的,家里没大人了,年纪轻轻的带着三个弟弟妹妹讨生活呢,往后怕是要劳烦你多费心了。”
李天佑刚要起身作揖,被徐天一把按回凳上:“多大点事值当牛叔跑一趟?明儿让我手底下弟兄去南门转两圈,地痞泼皮保管绕道走。”
他抓过凉透的茶碗仰脖灌下,喉结滚动着咽下茶叶梗。
“徐巡长仗义!”
李天佑从褡裢摸出契书,“这是四成干股的文书,按道上规矩......”
“撕了!”
徐天突然沉了脸,警用皮带铜头磕在石桌上当啷响,“我徐天要是拿孤儿寡母的孝敬钱,对得起这身警服?去年端西直门人贩子窝,那帮孙子拿金条砸我脸上都没接!”
徐允诺急得直拽儿子衣袖:“怎么跟客人说话呢!”
“徐大哥误会了。”
李天佑把契书推过石桌裂缝,“给官面孝敬是生意人的本分,您不收我倒不敢开门了。”
蝉鸣声里契书被汗渍洇出个黄圈,“再说往后要劳烦金典狱长、铁长官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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