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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叶全相对展开,一朵一朵,呈薄扇状;在四面来风之中,执着八方盾牌,步步为营地向空间进军。
屈柏:如弓一样俯在地上,背上暴露着一个接一个的疙瘩,似人的脊骨,身下却裂开来,是蚂蚁的天国。
似仅几朵枝叶,落地时却平面伸来,做求拜状,游客便以其身为椅,男者,女者,全骑上去,一压一摇,做晃板的快乐。
桩柏:枝叶于它是多余的,全然一个赤身,数十丈高,纹沟从上到下,不弯不屈,头顶三丝四丝柏朵,宣布着自己并未死去,安详得却如停驻的云。
朽柏:只剩下半个身子,其实仅仅是半圈空空的皮壳,被护林人用石头砌起,补了缺,毛老鼠便拉来了大量的柏籽,在那石头的穴孔里做起一个仓库。
挤柏:它们存心是来拥挤的,目标就在天空,比试谁第一个到达,狭窄的面积,刺激着它们生存的竞争;生存的竞争,使它们一起成为山上最高最直的代表。
孤柏:太富裕了,使它养成东拐西歪的懒散习气;太自在了,左顾右盼地尽长了岔枝。
石缝柏:实在没地方了,就到石崖上去,只要有一条细根伸进去,便要石崖挤出缝来,再抱住它,把根织成了密网。
用力太过度了,根如瘀了血的手指,青而黑,黑如铁。
虽然比别人长得慢,浑身却成了油心,摸摸粘手,敲之叮叮,投一块石子砸去,立即反弹过来,身上不留一点儿痕迹。
柏中柏:一棵小柏长在一棵老柏的空心里。
老者已断上身,小者一身浅绿,风里便做媚态。
夹石柏:也许是一块石头突然从山上滚下,将它砸断了,石头就永远坐在疤坑里,宣告着它的死亡。
但疤沿一愈合起来,就又从四周一起往上长,竟抽出新枝,死死将石头夹住了。
从此,再不能取下,或许夹成碎末,或许就成了它身体里的一部分。
山顶柏:以为是最高的了,其实不过三尺,又都秃了顶。
芽柏:一个什么动物的头骨,用什么力量也不能使其分开,被遗弃在这里了。
一颗小小的柏籽落下来,静静地躺在头骨里,一场雨后,它发芽了。
那么一小点儿绿,但它迅速地从骨缝里长起来,头骨竟神奇地分裂了。
它似乎是与生命开个玩笑,以暂短的生存证明了它的无比的力。
默默地从这无数的柏中走过,我总要站在黄帝陵前肃立片刻,作我的幼稚而荒唐的遐想,最后那次上山,是在夜晚,月亮就在天上,林中远影幢幢,近处迷离,陡然间,产生异样的感觉:我站在这里,也是一棵柏吗?面对着我民族的始祖,我会是一棵什么样的柏呢?
1983年5月写于黄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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