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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他没有睡好,但张廷玉是每天必须进大内侍驾的首辅,“四更叫起”
是他自己定的死规矩。
由人服侍着穿了朝服,挂了朝珠,胡乱洗漱了,忙忙用青盐擦了牙,略用了两口点心便打轿直趋西华门,下轿看时,尚自满天星斗。
张廷玉递了牌子,没有急着进去,在冻得结结实实的地上跺了两步,伸欠着呼吸一口清冽的空气,心里清爽了许多,正要进去,却见门里四盏玻璃宫灯映着,迤逦近前而来,细瞧时,却是自己的堂弟张廷璐由太监导引着出来。
张廷玉不禁一怔,这么早天,廷璐进大内做什么?这有干例禁呀!
正要问,才瞧见张廷璐身边还有一个人,张廷玉不禁吃了一惊,急跨两步说道:“三爷,您早!
廷玉给您请安了!”
说着打下千儿去。
所谓“三爷”
就是当今新主雍正皇帝的三阿哥弘时。
雍正在康熙年间一共生了八个儿子,长子弘晖生于康熙三十三年,已经封了贝子,十岁上出花儿一命呜呼。
还有一个儿子弘盼两岁得了无名热也死了,连叙齿都没来得及。
真正的“二爷”
叫弘昀,也是十岁上死了。
康熙五十九年六十年相继出生的两个儿子也都没养住,这个“三爷”
其实就是雍正身边最年长的阿哥,今年刚满二十岁,出落得一表人才,冠玉一样的脸庞上端正长着一双杏仁眼,黑得墨染似的弯月眉梢微微上挑,带着一股英气,只颧骨旁的两颊微微下陷发暗,略带一点破相。
见张廷玉给自己行礼,弘时忙上前双手扶起,笑吟吟说道:“你是两朝老臣,紫禁城骑马,金殿剑履不解的人,我怎么承当得起?”
拉着手嘘寒问暖,显得异常亲热。
张廷玉一边敷衍着,回头笑问:“廷璐,你怎么也进来了?还和三爷并肩走路?”
“廷玉,你别怪他,是我请他来的。”
弘时忙笑道,“昨个皇上去毓庆宫查看功课,说我的字写得别扭。
还说大臣里头,就只廷璐的字看得过眼。
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的脾气,下次再看不顺,我就得罚跪了,所以请廷璐进来,给我校校笔锋,留个仿子我好描。”
张廷璐也含笑说道:“就知道遇见六哥要挨碰,忙着写了两张出来,可可儿就遇上了!”
张廷玉点头道:“既是三爷叫,也不为大错。
三爷是金枝玉叶,毓德春华,正是做学问的时候儿。
四爷十三岁五爷十二岁,都还小,都看着三爷呢!”
这个话从字面上听,无论哪一句都是夸奖,合起来却句句是劝弘时,要他守规矩作榜样,张廷璐也不能不佩服哥哥这一套相臣权谋。
弘时笑道:“你的意思我听懂了,你兼着太子太傅的衔,也是我的师傅!
去吧,万岁爷怕已经等着你啦!”
张廷玉连忙答应着,又叮嘱张廷璐好生办差,不要生事。
“这阵子我忙,没得空说话,赶你进贡院龙门,我一定送你。”
这才匆匆进来。
因见八盏明黄宫灯导引着一队人由月华门进来,迤逦往乾清宫,张廷玉加忙脚步,赶到丹陛前跪下。
“衡臣,”
雍正下了八人乘舆,望了望启明星,舒展了一下身子,笑谓张廷玉道:“朕昨夜没睡好,今儿索性早起了些,想不到你还是赶在前头了。
论忠,也不全在这上头。
往后你天明了再来,朕不怪罪你——起来吧,有几份折子还要和你参酌一下呢!”
张廷玉忙磕头起身笑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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