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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云无朝代可考,今我师竟借汉、唐等年纪添缀,又有何难?但我想,历来野史,皆蹈一辙,莫如我这不借此套者,反倒新奇别致。
不过只取其事体情理罢了,又何必拘拘于朝代年纪哉!
再者,市井俗人喜看理治之书者甚少,爱适趣闲文者特多。
历来野史,或讪谤君相,或贬人妻女,奸淫凶恶,不可胜数。
更有一种风月笔墨,其淫秽污臭,屠毒笔墨,坏人子弟,又不可胜数。
至若佳人才子等书,则又千部共出一套,且其中终不能不涉于淫滥,以致满纸潘安、子建、西子、文君。
不过作者要写出自己的那两首情诗艳赋来,故假拟出男女二人名姓,又必旁出一小人其间拨乱,亦如剧中之小丑然。
且鬟婢开口即者也之乎,非文即理。
故逐一看去,悉皆自相矛盾、大不近情理之话,竟不如我半世亲睹亲闻的这几个女子,虽不敢说强似前代书中所有之人,但事迹原委,亦可以消愁破闷;也有几首歪诗熟话,可以喷饭供酒。
至若离合悲欢,兴衰际遇,则又追踪蹑迹,不敢稍加穿凿,徒为供人之目而反失其真传者。
今之人,贫者日为衣食所累,富者又怀不足之心;纵然一时稍闲,又有贪淫恋色、好货寻愁之事,哪里有工夫去看那理治之书!
所以,我这一段故事,也不愿世人称奇道妙,也不定要世人喜悦检读,只愿他们当那醉淫饱卧之时,或避世去愁之际,把此一玩,岂不省了些寿命筋力?就比那谋虚逐妄,却也省了口舌是非之害、腿脚奔忙之苦。
再者,亦令世人换新眼目,不比那些胡牵乱扯,忽离忽遇,满纸才人淑女、子建、文君、红娘、小玉等通共熟套之旧稿。
我师意为何如?”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半晌,将一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
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
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
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空空道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
至玉峰题曰《红楼梦》。
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
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并题一绝云: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至脂砚斋甲戌抄阅再评,仍用《石头记》。
出则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按那石上书云:
当日地陷东南,这东南一隅有处曰姑苏,有城曰阊门者,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这阊门外有个十里街,街内有个仁清巷,巷内有个古庙,因地方窄狭,人皆呼作葫芦庙。
庙旁住着一家乡宦,姓甄名费,字士隐。
嫡妻封氏,情性贤淑,深明礼义。
家中虽不甚富贵,然本地便也推他为望族了。
只因这甄士隐禀性恬淡,不以功名为念,每日只以观花修竹、酌酒吟诗为乐,倒是神仙一流人品。
只是一件不足:如今年已半百,膝下无儿,只有一女,乳名英莲,年方三岁。
一日,炎夏永昼,士隐于书房闲坐,至手倦拋书,伏几少憩,不觉朦胧睡去。
梦至一处,不辨是何地方。
忽见那厢来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谈。
只听道人问道:“你携了这蠢物,意欲何往?”
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现有一段风流公案正该了结。
这一干风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
趁此机会,就将此蠢物夹带于中,使他去经历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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