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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元煦元年四月初八,佛诞,休朝一日。
三更天,皇城钟楼照例响起了钟声。
福宁殿寝殿一角案几上的定窑白釉刻花蟠璃纹盘口瓶中,斜斜插了两枝佛手,低眉顺眼地看着地上的莲花漏。
原先的十六扇锦绣花卉屏风换成了泼墨山水纸屏,乃赵栩亲笔所绘,被后头帷帐内夜明珠的余光映得如薄雾笼山。
大婚时的喜庆真红帷帐已换成了青色,真红缂丝龙凤椅披、椅垫、隐枕也都换成了素净的颜色和花样。
罗汉榻上一条皇后专用的凤穿牡丹纹丝被如往日一样,虽是被皇帝丢在此地,却整整齐齐崭新如初。
西窗下的妆奁长案上钗环随意被挤堆在角落里,上头的一只耳环静静躺在案下,上头的珍珠微微发亮,等着司饰女史或典饰掌饰女史将它寻回去。
藕荷色彩绘蝶恋芙蓉纹的披帛皱巴巴地搭在梳具箱上。
沉沉钟声将赵栩从梦魇中惊醒了过来。
他竟做了个十分怪异的梦。
才睡了一个半时辰,仿佛已不见了半生。
梦里头什么都很顺遂,连阮玉郎这个人都不存在,熙宁十一年他受封燕王,熙宁十二年册皇太子,纳皇太子妃邓氏。
可那站在他身边面目模糊的邓氏是个什么鬼?偏偏梦里一切都那么真实。
熙宁十四年,皇帝将阿妧赐婚给了太初。
他们成亲那日,他还上门道贺。
和太初坐在帷帐内饮合卺酒的新妇,国色无双。
她起身向他行谢礼,仿似和他从未有过多少交集。
他想开口问个明白,却说不出话,想将她带走,却不能动弹。
眼睁睁看着她一双潋滟灵动的眸子中,只有太初一个人。
他肯定自己是魇着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跟局外人一样看着梦里的自己,明明只是行尸走肉,竟也荒唐地妻妾和睦子女双全。
梦里的几十年恍如一刹,他即位时她已生了两儿两女,每每在宫宴上见礼,他心痛难忍,恨不得将御座上那个自己打醒,她却笑语晏晏一无所知。
可他又清楚地感受得到,御座上的那个自己,有意无意间总会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再若无其事地移开。
他无能无力。
直到太初辞爵归田,携了她和子女要回秦州,他亲自送到城外六十里处,看着车马远去,听欢声笑语渐微。
春日林间晨雾轻飘,世间仿佛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天明击鼓催人起,入夜鸣钟催人息。
明明应是晨鼓暮钟,那送别的春日早间,他却听见沉厚的钟声悠扬四起,才得以从透骨的无边孤寂中醒来。
电光火石,梦中一切清晰无比。
赵栩大恸,心如刀绞,紧紧了手臂,怀里背对着他的人儿动了动。
“阿妧,阿妧。”
他急着要确定她是真的,要证明他自己也是真的,手臂箍得更紧,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骨血里,胡乱吻着她,跟洞房那夜一般不得章法,心急火燎得无从下口。
孟妧是被赵栩闹醒的,刚好听到最后两下钟声,辨不出时辰。
宫里要过了立夏才撤褥换席,福宁殿的被褥虽然减了又减,但每夜被赵栩搂在怀里,她即便背对着他睡,也每每总被烘出一身热汗。
她只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前被捏得发疼,闷哼了一声:“六郎?”
才觉得自己嗓子也哑了。
身后那人却不吭声,一味在她耳鬓颈中厮磨吮咬,手上也更重了,那处急切万分地顶在她身下,烫得她打了个激灵。
想起今日是佛诞,太后请了数十位高僧入宫讲经,她辰时便要到坤宁殿处置宫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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