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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半年前相比,父亲老迈多了,脸皱得跟把扇子似的,眼皮也耷拉着,全没了往日光彩。
他半躺在床上,三四个迎枕垫在脑后,将他的背托了起来,这样,透过窗户他正好能望见庭院中的那棵树。
想到自己方才站在那树下的情形都被他瞧见了,锦秋就觉着浑身不自在。
她没再上前,而是在离床沿五尺处站着,蹲身喊了一句:“父亲。”
“有半年没见了,你看上去倒圆润了些,不像你娘,瘦得跟木杆子似的,”
宋运嘴角的纹路更深了。
他冲一旁站着的红螺摆了摆手。
她立即退下了,内室就只剩下父女两个。
那一句“你娘”
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为这,六年前锦秋同他父亲大闹了一场。
宋运那时指着她的脑门说:“以后就老实待在你的汀兰院,我这儿不希得你来!”
那年锦秋十三岁,得知当年她母亲被休的真相,为母亲鸣不平才闹了一场的。
锦秋是个倔性子,那以后果真就没再来给他请过一次安。
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院子,除了逢年过节的在饭桌上露个脸,就再没有什么了。
锦秋微垂着脑袋不看他,也不答话,余光正好瞥见小几上那一碗自己端来的汤药。
窗口进来的一束光落在碗里,袅袅的热气同那微尘粒子纠、缠着升腾起来,散在阴影里。
“咳咳咳,”
宋运突然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一手按着胸口,一手往枕后摸索着什么,最后终于扯出来一方白色的棉麻帕子。
这种帕子吸水,所以咳了的血被深深吸了进去,难洗干净。
锦秋抬起眼,恰好就看见那帕子上一团微微的黄渍,她的心口突然就紧了一紧,原本不打算上前的主意也改了,立即快走两步上去,斜斜挨坐在他身旁,右手轻柔地为他顺着背。
宋运用帕子捂着嘴,掏心掏肺地咳了半刻才渐渐消停了。
锦秋斜着眼睛瞄了一眼那帕子,却只见宋父右手迅速一握,将那帕子握在手中,手立即便缩进被窝里了。
锦秋还在为他顺着背,脑子里却不由得开始想象着那帕子上的红,一时间只觉心口窒住,喉头也哽了起来。
这才几年,父亲就这样了?他还不老呢,锦秋想了想,今年也就是四旬出头的人,身子怎么就耗成这样了,不能够啊!
“外面那棵树还是你母亲同我成亲那年种的,现在长得这样高了,你也长得这样高了,”
宋运说着,面上渐渐就舒展开来,抬手欲去抚她的脑袋。
锦秋察觉到了,蓦然站起身来,退后两步道:“那树是高,意头却不好,这么些年只开花不结果,父亲还是砍了去的好,”
锦秋张了张嘴,终究将后半截话咽了下去。
她其实还想说:就像当初您休了母亲那样。
宋运的手僵在半空中,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还为你母亲的事怨怪着我,但你同我怄气便罢了,你得惜着你自个儿,那些个诗会呀好歹去一去,她为你物色的郎君你也过过眼。”
话说到这儿就没意思了,锦秋笑了笑说:“您巴不得我早些儿离家去才好,省得碍您的眼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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