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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往霍州去,必经大沨渡。
而跃原便是大沨渡口旁的小镇子,因为经此前去穆尔赫的过路人颇多,镇子上倒也热闹。
客栈酒家都在门口生了火炭,吸引赶路人进去缓和缓和冻僵的身体。
肖南回和伯劳牵着马挨家挨户地问,都被告知客满。
要怪就怪这不寻常的鬼天气,虽已入春却还是接连下了冻雨,昏河上游刚刚融化的碎冰被上涨的河水冲向下游,水流又大又急,稍大些的冰块击到船上便是个洞,没有船家敢在这个时候渡河,大沨渡已经十天没出过任何一条船了。
赶着前往对岸的商客旅人都集聚在了渡口附近的几个小村镇上,客栈早就人满为患,不少老板坐地起价,可镇上的客房依然供不应求。
她敲开跃原镇上最后一家客栈的门时,已经是夜里亥时,开门的掌柜抱着个手炉,一双眯眯眼根本看都不看眼前的人,不等肖南回开口便抢先说道:“抱歉啊这位公子,小店客满了,打尖您得自个在里边找位子,住店可就得寻别家了。”
说完就缩了回去,伯劳赶紧上前一个迈步用脚卡住了门,眼珠转了转便看到屋内破木架子上,还挂着最后一把钥匙,于是压低了嗓子:“老哥,不是还空着间房么?我都看见了。”
掌柜摆摆手:“哪有哪有,你看错了。”
“天寒地冻的,老哥行个方便嘛。”
伯劳脚下稳如石敢当,那掌柜愣是关不上门,有些生气地说道:“都说了客满,你们怎的还在这纠缠?莫非欺我店小?我和你们讲,那天字号房早就让一位姓钟的贵客包下了,人家可是付了我一年的银子,我怎么能转头让给别人住?”
肖南回和伯劳对视一眼,都深知这其中套路,于是换上一脸诚恳:“掌柜的真真是个诚信人,如今天色这么晚了,那钟公子想必也不会来了,我们就住一晚,定不会给掌柜添麻烦。”
掌柜的果然为难一番,伸出肥肥短短的五根手指。
“五十两。”
她肉疼地笑笑:“成交。”
五个圆润可爱的元宝收入囊中,掌柜的眯缝眼似乎都睁开不少:“马棚在对面,错牵被偷本店概不负责。”
肖南回已经懒得搭理他,眼神示意伯劳先进屋里看看情况,自己牵了吉祥和花虬往马棚走去。
马棚内十分简陋,槽子里只剩些不太新鲜的草料,连豆子和燕麦的渣渣都看不到,吉祥不满地刨了两下地,她拿出些一早准备的干蘑混进草料里,它才勉强被安抚下来。
雨下的越发急了,她转身快步走回客栈。
客栈里也实在小的可怜,看起来比吉祥的马棚也好不了多少,一进屋便只有破破烂烂五六张桌子,还都挤满了人,有些付了酒钱只是想找个地方落落脚的,便都直接坐在地上。
伯劳正挤在一个角落,扯着脖子喊她:“喂,这边!”
她除了身上蓑衣小心挤过去,也不知道伯劳是怎么抢了这个位子,竟还能匀出个破木凳子给她。
她一坐下,伯劳又拉住她让屁股完全盖住那凳子。
“坐好了,小心一会让人抢了去。”
肖南回有些哭笑不得,要了两碗热汤面,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屋子里的人。
她左手边三四步远的地方是一名拖家带口的生意人,一家六口占了好大一块地方,从那人和他妻子的衣着可见家底殷实,只是孩子清一色的全是半大的女孩子,虽然规矩地坐着却仍不时要接受父亲的低声斥责,看样子是个求男不成的一家子。
他们点了不少算得上奢侈的吃食,男人见桌上汤水用的差不多了,便一直低头看着账本,留下他的妻女也不敢继续再吃。
角落里坐在地上的散客中,有不少目光也在打量这一家,但多数也只集中在那桌上的美食,只有一人的目光隐蔽地落在那当家男人腰间和一旁鼓鼓囊囊的包袱上。
那是个束着额带的中年汉子,身边虽无显眼的凶器,但那双指节突出的手一看便是练家子。
他似乎是冒雨赶了很久的路,身上的粗布衣裳已经湿透,滴答落下的水在地板汇成一滩,蔓延到旁边的一张桌子下,那桌子下有双穿着白靴子的脚,此刻正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
靴子的主人是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长相还算俊秀,只是那脸似乎是搽了太多香粉,白的吓人,他一手翘着尾指捏着个瓷杯小口喝着酒,一看便是自己带来的细瓷杯,看着比这店里的精致不少。
他左右手两边各坐着两个妙龄女子,虽说没有望尘楼中那般绝色,倒也娇俏可人,都媚眼如丝地望着他,时不时低声娇笑两声,像是听那公子说了什么趣事。
酒过两巡,两名女子越笑越夸张,简直要前仰后合起来,脂粉味飘到隔壁桌,那一桌的三名大汉却都不为所动,各个眼观鼻鼻观心,就连女子衣带拂过后背也岿然不动。
细看三人虽穿着各不相同,放在桌案上的兵器却都是清一色的小镡横刀,处处透着股衙门气质,却不知为何要掩藏身份混迹于此。
肖南回垂下眼帘,赶在碗里的东西变凉前连面带汤吃了个碗净,伯劳显然是习惯了杜鹃的手艺,倒是有些矫情地剩了些。
她这次出来的匆忙盘缠带的不多,刚刚又教那黑心掌柜宰了一刀,实在分不出银两给她改善伙食,正要开口劝对方多吃些时,客栈的破木门再次被人推开。
一阵冷风裹着雨水潲进屋里,门口的人便有些埋怨,然而进屋的人却无半句抱歉。
当前那人一身天青色的褂子,长了张让人一看既忘的方脸。
她本已收回视线,余光却扫到那人佩戴的刀鞘,蓦地停住。
这刀,看着有几分眼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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